顾连长声音哽咽不已:婚礼取消了,我媳妇误会了我,跑到新疆去了
顾连长声音哽咽不已:婚礼取消了,我媳妇误会了我,跑到新疆去了(完)
声明: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第九次看到未婚夫带着白月光成双成对出入后,重活一世的孟听晚终于死心了。
1979年,清北招生办。
“听晚同志,你这次高考成绩完全可以上清华北大,为什么第一志愿选择四千公里以外的新疆大学?”
孟听晚将登记表递交给王老师:“我父亲在大西北沿疆一带做文物修复,这些年国家也在号召知识青年去援疆,我想尽自己的一份力,为祖国的建设事业添砖加瓦。”
王老师看了眼孟听晚的个人资料,又问道:“你去新疆上大学,你的未婚夫顾景明同志怎么办?”
提及顾景明,孟听晚脑海中浮现那身穿绿军装的身形挺拔的男人,手心微微蜷紧。
“婚,不结了……以后我和他各走各的报国路。”
她的语气里掺杂太多一言难尽的情绪,王老师叹了口气后没再多问。
“你的成绩去新疆可以提前特批,最多半个月援疆知青车会亲自来接应,你做好出发准备,也和顾景明同志好好道个别。”
从招生办离开,孟听晚骑着二八大杠的自行车往家属大院走。
从21世纪重生回79年,与顾景明结婚的前半个月,她现在还有些恍惚。
上辈子,孟听晚和顾景明结婚第一天,他从外面带了个四岁的小男孩回来,说是战友遗孤。
为了照顾好这个孩子,孟听晚放弃上大学的机会,也放弃自己心爱的文物修复事业,在家相夫教子,日夜操持。
甚至她为了照顾家庭,和所有的朋友都渐渐疏远。
可直到临死前,她才得知。
那个孩子,不仅是战友遗孤,更是顾景明白月光夏雨柔的孩子!
前世得知这个消息时,孟听晚已经躺在临终病房,苟延残喘地吊着一口气。
她又恨又悔,亲手摘了氧气罩自杀了。
如今重活一世,孟听晚不想再卷入这破烂的婚姻旋涡,只想离得远远的!
她不仅要上大学,更要继续从事自己热爱的事业,不再失去自我!
傍晚时分,孟听晚路过国营饭店。
一眼就看到顾景明带着夏雨柔坐在靠窗位置,吃着海鲜大餐。
“景明,谢谢你带我来国营饭店过生日,不过以后你就要和听晚同志结婚了,不知道她会不会误会我们……”
听到夏雨柔的话,孟听晚下意识顿住脚步,就听顾景明的声音传来。
“建国牺牲了,我有责任替他照顾你,孟听晚也应该理解。”
顾景明说着,熟练的将大螃蟹里的蟹肉取出来递到夏雨柔碗里。
贴心的一幕刺痛了孟听晚的眼,她收回泛红的眼,再次骑上了自行车。
天上悬挂了一轮圆月,昏黄的路灯将她孤独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
回到家,孟听晚看着这个自己一手装饰的家,脑海里涌现出两辈子的回忆。
正晃着神,顾景明回来了。
他看了孟听晚一眼,将油皮纸包着的螃蟹放到餐桌上。
“今天和战友在国营饭店吃了螃蟹,味道还不错,这几只是特意给你带的。”
说完,他便去了书房。
看着他的背影,再看向桌上的油皮纸袋,孟听晚只觉可悲。
上辈子,顾景明也会隔三差五带螃蟹回来给自己吃,每次都说是和战友吃饭。
若不是亲眼看到他和夏雨柔在一起,这一次自己或许会当真。
至于螃蟹——
前世她和顾景明生活了一辈子,她也吃了一辈子螃蟹。
可她的丈夫根本不知道,自己对蟹黄过敏。
那时,孟听晚为了家庭和睦,也为了让顾景明高兴,每次都忍着难受将螃蟹吃掉。
然后悄悄吃下一颗过敏药。
可这辈子的她,不会再委屈自己吃螃蟹,也不会再和不爱自己的人结婚!
夜色渐浓,孟听晚从桌上拿起昨天的《人民日报》,剪下了援疆板块的宣传宣语“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然后她将这一截报纸贴到墙上,拿起笔在一旁的空白处画了一条横线。
写满三个“正”字,刚好半个月。
倒计时十五天,她就可以永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离开这个男人了。
洗漱完后,孟听晚躺在床上有些失眠。
她和顾景明同住一间房,只用一块帘子隔开了两张单人床。
两年前搬进家属院,受过新思想的孟听晚觉得自己和顾景明已经打算结婚,睡一起是应该的。
可顾景明却说:“我们是军人,哪有没结婚就睡一张床的道理。”
他亲自安装了帘子,还和孟听晚约法三章。
先是革命同志,再是结婚伴侣。
不管发生什么矛盾,都不能感情用事。
孟听晚都听进了心底,一一遵守。
这些年,她事事以他为中心。
顾景明的胃不好,她一日三餐为他蒸煮营养餐,风里雨里送到训练场。
顾景明不喜欢睡觉关窗,不管多冷她都会将房间的窗户都会打开一条缝。
顾景明不喜欢回家一片黑,她每天晚上都会打开客厅的灯,为晚归的他留一盏灯。
可这一世,她再也不会为这个男人做任何改变了。
思及种种,再想到现在的自己已经决心要离开,还睡在一个房间,让她辗转反侧。
感受到她的动静,顾景明拉开二人之间的布帘:“睡不着?”
孟听晚低声应道:“嗯。”
“来我这边睡。”
顾景明的话,让孟听晚怔住,差点以为自己听错。
“什么?”
“你以前不是一直想睡一起吗?现在我们已经打了结婚报告,可以睡一起了。”
顾景明一本正经的说着,还让开了一个身位。
孟听晚垂眸抿唇。
以前她想着焐热顾景明冷石头般的心,还半夜偷偷爬过他的床,但被他毫不留情训斥。
“女孩子要矜持!先结婚再洞房的流程,不能乱!”
自那以后,孟听晚再也没提过。
没想到今天,顾景明却主动提出要和自己睡一起。
可再过半个月,她就要离开了。
现在的自己,一点都不想和这个男人再扯上羁绊。
收敛思绪,孟听晚摇了摇头,直接拒绝:“我睡自己的床,身为军人,我们还是稳重些好,以后的事以后再做改变吧。”
孟听晚说完,就再也没出声。
顾景明顿了片刻,也沉默着放下了帘子。
没一会儿,帘子另一边传来他轻微的鼾声。
孟听晚闭上眼,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起床号叫声响起。
顾景明换上军绿色的训练服出了门,孟听晚才缓缓起床。
洗漱一番,她认真打量着这个自己一点点精心装扮过的家。
门口的贝壳风铃是她在海边一个一个捡回来,再用鱼线串成风铃。
每次风吹铃响,她总说这是大自然在为他们的婚姻谱写幸福的乐曲。
鞋柜上的瓷白花瓶里每天都会换四束玫瑰花,红红火火的颜色亦如她的满腔热情。
现在回想,当初的她是真傻啊。
傻到未婚夫每天都在陪着另一个女人,她还在憧憬婚姻和未来。
但没关系,现在的她重活一世,一切都看淡了,也看清了。
孟听晚深吸一口气,打开衣柜门,里面每一层都里堆满了琳琅满目的红。
大红色的床单被套、成对的鸳鸯绣枕、早生贵子的年画……
这些东西都是她在百货大楼千挑万选出来,准备在结婚那天铺婚床。
现在用不上了,倒是可以送给隔壁大院的翠翠。
她过几天结婚,这些东西送给她正好。
这般想着,孟听晚将喜庆床品全都拿了出来,提到了翠翠家。
翠翠听闻来意,又感动又欣喜:“谢谢听晚姐为我添妆!等月底你和顾连长结婚,我一定给你准备更多的添妆!”
孟听晚笑了笑,随口敷衍了两句就回了家。
她和顾景明不会结婚,翠翠的添妆还礼她也不需要。
回到家后,孟听晚将门口的贝壳风铃摘下,又将瓷白花瓶收了起来。
随后她继续清理这个屋子里有关自己的用品。
陆陆续续整理了一下午,看着空当了不少的房间,她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等她离开后,这个家里将不会再有自己的任何痕迹。
真好。
忙完这些,孟听晚走到书桌旁,将抽屉里的结婚报告拿了出来。
还记得刚搬进家属院那天,顾景明就带着她去找领导打了这份报告。
当时领导说,9月30日是个良辰吉日,万事大吉,你们就定在那天结婚吧!
现在回想,那天的确是个好日子。
是她斩断这份感情,离开这个男人的好日子。
孟听晚最后看了眼结婚报告,随后轻轻一用力——
将那张薄薄的、承载着上辈子爱恨纠葛的结婚报告撕成了碎片。
忙着忙着,天逐渐黑了下来。
孟听晚看了看天边最后一抹夕阳,在援疆口号的报纸旁为“正”字添了一笔。
然后她将家里所有的旧报纸都拿到了书房,准备将上面关于援疆的资料全部裁剪下来,整理成册。
刚将手册整理好,顾景明推门进来。
他看到被剪烂的报纸,眉头微蹙:“报纸是人民财产,你怎么能这么糟蹋?”
孟听晚手一顿,轻轻抚平页角的皱褶。
“以后不会这样了。”
许是她的语气太过平淡,顾景明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你搜集这么多有关援疆的新闻做什么?”他问道。
孟听晚平静的说出早已想好的说辞:“我爸在新疆,我想多关注一下。”
顾景明点点头,没再多问,而是转移了话题。
“那边条件艰苦,能劝他早点回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就多劝劝他。”
孟听晚一顿,心底五味杂陈。
早在来家属院前,她就告诉过顾景明,父亲从新疆去了甘肃,为敦煌壁画做修复工作。
他显然是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否则也不会说出这番话。
既然忘了,那就忘了吧。
孟听晚埋头叠着手中的册子,随口应道:“好。”
晚上九点。
孟听晚洗漱完回卧房,刚推开门,发现顾景明正在床头柜前用刻刀专注刻着什么东西。
见到她进来,男人迅速放下手中的东西,眼神躲闪的攥在了手心。
这一幕让孟听晚胸口有些发闷。
她知道顾景明藏的是什么,那是一颗子弹壳。
上辈子,孟听晚以为顾景明是为自己而刻。
所以当顾景明将子弹壳藏起来后,她没有声张,而是满怀憧憬地等着这份惊喜之礼。
可是她等啊,等啊,等到青丝变白发,等到少女变老妪。
等到她变成一抔黄土埋了泥,都没有等来这件礼物。
直到后来老了以后,孟听晚收拾书房从一个老旧的饼干盒中找到那枚子弹壳。
才发现那颗子弹壳上刻了一个清晰的“夏”字。
原来那么多年,顾景明对夏雨柔的偏爱都藏在了那颗小小的子弹壳中。
或许是上一辈子已经失望透顶了。
这一世,看到顾景明的动作后,孟听晚装作什么都没发现,径自躺在了自己的小床上。
而坐在桌前的顾景明明显松了口气,将手心攥紧的东西暗暗藏在了抽屉里。
隔着帘子,孟听晚看着顾景明模糊的身影,无声的笑了。
没关系,再过一阵子,顾景明就能将这个子弹壳光明正大的送给夏雨柔了。
这几天,顾景明都是早出晚归,孟听晚没在意。
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起床,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日出日落。
墙上贴着的报纸,一笔一划的“正”字已经写了完整一个。
离孟听晚离开的时间,只有最后十天了。
清早起床,她刚叠好被子开门出去,就看到顾景明对着客厅的大镜子在整理仪装。
“我今天要出任务,晚上不必给我留灯了。”
孟听晚很清楚,顾景明出任务时,不会穿这种常服,更不会如此注重自己的仪容。
听着他拙劣的谎言,孟听晚扯了扯嘴角:“好。”
如果是前世的自己,大抵会委屈不甘。
但现在,不管顾景明要去哪里,也不管他要去做什么,都不关她的事了。
顾景明走后,孟听晚将先前取下来的贝壳风铃扔去了大院门前的垃圾站。
隔壁院的翠翠正提着一袋月饼往回走。
看到孟听晚,她直接开口:“听晚姐,今天部队发的月饼你吃了吗?”
孟听晚愣了下:“什么月饼。”
翠翠扬了扬手中的月饼:“部队发的五仁馅的月饼,今早我看到顾连长第一个就过去领了,他还没拿回家给你吃吗?”
孟听晚愣了一下,领月饼这件事她根本没听顾景明提过,想来他应该是将月饼领走送给夏雨柔了。
她朝翠翠摆摆手,淡然一笑。
随后回了家,将自己要带去新疆的一些常穿衣物全都收拾整理进行李箱内。
当初千里迢迢来这里,不过一口皮箱。
现在要走,竟然一个皮箱都装不满。
想到这一走,以后再也不会来沪市,孟听晚决定去一趟百货大楼买点土特产。
一来可以给新环境的同事同学做见面礼,二来也能给父亲捎去一些。
这一夜,顾景明没有回家。
孟听晚关了灯,锁了门,一个人睡了个安稳觉。
第二天上午,百货大楼。
鲜艳的红旗悬挂在大门两边,随风飘扬。
孟听晚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夜未归的顾景明一手抱着一个小男孩,一手提着军绿色的购物袋,和夏雨柔并肩从百货大楼里走出来。
温馨的一幕,像极了一家三口。
孟听晚顿时停住了脚步。
看来顾景明的任务就是陪夏雨柔母子,真是可笑。
顾景明看到孟听晚,下意识将怀里的孩子放了下来。
夏雨柔扬起笑脸对着孟听晚打招呼:“听晚同志,你别误会,我带军军过来买点东西,刚好遇到了景明,他顺手帮我们娘俩提下东西而已。”
孟听晚微微一笑,神色没有太多情绪。
“没事,助人为乐是学习雷锋好精神,我不介意。”
说完,她抬脚便往里走。
身后的夏雨柔赶紧提醒顾景明。
“景明,你赶紧陪听晚去逛街吧,之前就跟你说了,不用担心我,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夏雨柔说着,从顾景明手中接过军绿色编织袋,牵着军军离开。
顾景明看着夏雨柔牵着孩子的身影完全消失,这才匆匆追上孟听晚。
“你要买什么东西,我陪你去。”
孟听晚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照顾未婚妻这种事情,顾景明竟然还需要别的女人提醒。
一时间,孟听晚也不知道该不该用‘可悲’二字形容自己。
她任由顾景明跟在一旁,自顾自地挑了些包装好的土特产买了单。
“我来提吧!”
顾景明先一步伸手从店员手中将东西接过,又悉心地为孟听晚打开店门。
孟听晚抬眼看了他一眼,只觉得男人的举止一言难尽。
上辈子,她想让顾景明陪自己去百货大楼买点东西。
顾景明却说:“逛商场是你们女人的事,你自己去就行了。”
而今,被夏雨柔提醒后,他不仅悉心陪自己逛商场,还会主动帮提东西。
还真是‘调教有功’!
买完东西,孟听晚径自往百货大楼外走。
许是她的淡漠太过明显,顾景明紧拧了眉。
“听晚,你在生我的气吗?”
他追上孟听晚的步伐,又为之前的事做解释:“雨柔同志是我战友赵建国的遗孀,两年前建国为了救我而牺牲,所以我对他们孤儿寡母照顾得比较多。”
听见他的话,孟听晚扯嘴笑了笑:“她是烈士家属,你帮助她是应该的。”
亲口确定她的态度,顾景明吁了口气,但还是有些不放心。
“谢谢你的理解,等我们结婚以后,我一定会保持好距离,把重心放在我们的小家。”
结婚以后?
孟听晚心底一阵发冷。
上辈子,两人结婚以后,他就直接将夏雨柔的儿子带回了家,让自己抚养长大!
他的重心,从始至终都是在夏雨柔母子身上。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毕竟,他们已经没有以后了。
顾景明开着吉普车回家属大院,一路上孟听晚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当大大小小几包特产提回家,顾景明才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听晚,门口的贝壳风铃怎么不见了?”
孟听晚微顿,随口道:“被风吹坏了,所以取了下来。”
顾景明拧着眉,又看到鞋柜上空空如也。
“花瓶呢?你不是每天都会插花吗?”
孟听晚垂着眼眸:“碎了,就扔了。”
顾景明若有所思:“那我下次买串风铃,再买个新花瓶回来。”
孟听晚没接话。
有些东西没了就是没了,再买新的,也不会是原来那个。
顾景明回家坐了一阵,又换了一身军装,开车去了部队。
听着院子外渐渐远去的引擎声,孟听晚继续翻箱倒柜整理东西。
她要在离开之前,将这个家里有关自己的痕迹全都抹去。
这一翻找,孟听晚又找到一些她曾为顾景明亲手编织的毛线围巾和手套。
还有一堆她曾在分隔两地时,一封又一封寄给顾景明的书信。
毛线围巾和手套,顾景明一次没戴过。
那一封封纸短情长的信,也只是她自我感动的字字句句。
因为顾景明一次都没给她写过回信。
孟听晚的手曾挽回了国家无数被损毁的文物,也为顾景明做了许多不值得的事。
曾经她为顾景明织围巾时,同事就曾劝过她。
“听晚,你这双手价值千金,为顾景明做这些东西是大材小用。”
但当时她根本不在意,而是笑着回道:“为国家修复文物是无价的,为心爱的人织围巾也是无价的,我这双手不管用来做什么,只要用得有价值,就都值得。”
然而如今,她后悔了,顾景明并不值得她这般付出。
那些承载着她满腔爱意的围巾手套,不该继续留下。
那一封封记载着她满腔深情的书信,也该统统收回!
孟听晚将所有东西全都整理好,连同之前收集的一些物品都装进了尼龙袋。
随即,她提到院子外准备扔出去。
这时,晚归的顾景明正好回来,看到孟听晚要扔的东西,他神色一紧。
“听晚,你为什么把送我的礼物全都扔了?”
孟听晚没料到顾景明会在这时候回来,她下意识说道:“毛线生了虫,全都被蛀虫咬洞了。”
顾景明这才松了口气,连忙接过她手中的袋子。
“太可惜了,今年冬天你再给我织毛衣,记得买点樟脑丸驱虫。”
孟听晚垂下眸子:“嗯,冬天再说。”
顾景明提着袋子走到垃圾站,大手一甩就扔了进去。
孟听晚看着他的动作,眼尾微微泛红了几分。
但凡顾景明认真看一眼,他就会知道,那些毛线衣、围巾手套全都崭新如初,根本没有虫洞。
而他亲手扔掉的,是她的满腔爱意。
回到屋内。
孟听晚拿着钢笔在墙上的报纸上又添了一笔“正”。
顾景明走了进来,看到那报纸上几个醒目的“正”字,他觉得有些刺眼,不由得问道。
“你在这里写正字做什么?”
孟听晚淡淡的回了他一句:“记日子。”
顾景明眉头蹙的更紧了:“有日历不用画什么正字?”
听到这话,孟听晚只浅浅的笑了下,随即盖好了钢笔帽。
“想换一种方式生活。”
说完,她就径自回了房间。
看着她的背影,顾景明的心倏地有些乱。
总感觉有些东西一把沙,正在逐渐从掌缝中流逝,怎么都握不住。
顾景明下意识就跟着孟听晚进了房间。
“后天中秋节,我到时候带你去国营饭店过节,怎么样?”
孟听晚顿了一下,上辈子她想去国营饭店,顾景明却说身为军人,要做勤俭节约的典范,不能铺张浪费。
这辈子,顾景明说出这样的话,出乎了她的意料。
“太铺张浪费了,还是在家吃吧。”孟听晚浅浅说道。
顾景明却坚持己见:“我们月底的婚宴本就简单,结婚前的最后一个中秋节,以恋人的身份去庆祝一下是应该的。”
见男人再三要求,孟听晚没再拒绝,低低应了声:“好。”
每逢佳节庆团圆,这一顿团圆饭就当是他们之间的散伙饭了。
中秋节当天,顾景明穿戴整齐,带着孟听晚去了国营饭店。
两人刚走进国营饭店,就看到夏雨柔神情落寞的坐在角落,像一朵柔弱的黄玫瑰。
顾景明大步走到她面前:“雨柔,你怎么在这?军军呢?”
看到顾景明时,夏雨柔眼眶霎时红了:“军军在家里,我过来相亲……没想到相亲对象知道我有个孩子后,直接走了。”
顾景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相亲?你相什么亲?那个男同志做背景调查了没?”
夏雨柔扯出一抹苦笑:“我不相亲又能怎么办呢?孩子还小,他需要爸爸。”
闻言,顾景明脸上的神情变得严肃。
“如果你是因为孩子需要爸爸才去相亲,那你不要再相亲了,以后我就是军军的爸爸!”
他的话,让周围的空气瞬间静默。
夏雨柔看了眼一脸苍白的孟听晚,连连摆手:“这样不行,你和听晚就要结婚了,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你怎么能做军军的爸爸。”
说着,她又一脸自责地对孟听晚说:“听晚同志,你别多想,我和景明从小一起玩到大,所以感情比较好,但他对我的感情和对你的感情绝对是不一样的。”
“是啊,不一样。”
孟听晚扯了扯嘴角,垂下了泛红的眼帘。
历经两辈子,她比谁都清楚,顾景明对夏雨柔和对自己的感情有多不一样。
只是如今,她不想节外生枝地去争论什么。
反正再过几天自己就要走了,没必要庸人自扰。
孟听晚深吸一口气,起身去了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整个人才算有了些精神。
出来时,顾景明正在门外站着,似乎专门在等她。
“听晚,刚刚的事你别生气,军军还小,如果雨柔同志随便找个男人结婚,对军军的心理创伤会很大。”
孟听晚本来已经云淡风轻,听得顾景明口是心非的解释,忍不住回问了一句。
“那你要不要把军军接到身边来养?”
顾景明一愣,顿了片刻后才开口:“我有想过,但是……怕你会介意。”
孟听晚心底一阵发冷。
上辈子他隐瞒军军身世直接带回了家,这一世却是坦白告诉了自己他的想法。
亲口听到这些,孟听晚已经没有了难过的情绪。
“你放心,我没有生气,也不会介意。”
反正他以后的人生,自己都不会参与。
到时候顾景明想光明正大地做军军的父亲,都是他的自由。
上辈子的苦,都跟她孟听晚没任何关系了。
回到饭店,孟听晚发现夏雨柔已经坐在了他们预定的包厢里。
“雨柔还没吃晚饭,所以我喊她和我们一起……”顾景明有些闪烁解释。
孟听晚淡淡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一顿饭,她吃得索然无味。
那象征着团圆的月饼被切成了三份,她也一口没吃。
晚上七点。
三人一起走出国营饭店,夏雨柔看着停在路边的军用吉普车,停下了脚步。
“景明,今天真是谢谢你了,你和听晚同志好好过节,我先走了。”
说完,她就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
饭桌上,夏雨柔喝了不少酒,没走几步就开始打趔趄。
顾景明看着她那个样子,下意识想伸手去扶她。
可在注意到孟听晚的视线后,又生生止住了动作。
“你去送送她吧,她喝了不少酒。”
孟听晚觉察到了顾景明的犹豫不决,主动帮他做出决定。
顾景明有些意外,但更欣慰能听到孟听晚善解人意的话。
“也是,她喝了酒独自走夜路回家不安全,那我先送她回去,你自己小心点。”
说完,他一个阔步走到夏雨柔身边,将她小心翼翼地扶到车上。
看着缓缓驶去的吉普车,孟听晚一点点蜷拢了手心。
夏雨柔走夜路回家不安全,那她呢?
她不是女人?她不是独自一人?
夜风吹拂而过,吹红了孟听晚的眼尾。
没关系。
还有五天,就彻底解脱了。
到时候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一个人走夜路回家,没什么大不了。
回了家。
窗外的圆月如白玉盘一般明亮而又皎洁。
孟听晚看着墙上贴着的报纸,她拿起笔,再次在上面落下一笔“正”。
随后,她熄了灯,躺在了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顾景明回来了。
他推开卧房的门,发现孟听晚还没睡,不由得问道:“今天怎么没给我留灯?”
孟听晚淡淡的应了句:“我以为你今晚不会回家。”
以前不管顾景明回来的多晚,孟听晚总会为他留一盏灯。
但现在,她不会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了。
顾景明拉开帘子,走到孟听晚的床侧,神色间带着几缕复杂。
“我只是送雨柔回去而已,当然会回家。我说过,我对她只是关照,她丈夫为救我而牺牲了,我必须得照顾好她。”
听着顾景明又说出这句讲了无数遍的话,孟听晚闭上了眼:“嗯。”
现在的她,连敷衍的话都不想说了。
孟听晚的冷漠,让顾景明心底一阵落空。
他俯身而下,想要落下亲吻。
感受到男人扑面而来的气息,孟听晚下意识偏过头,让他的吻落在了发际。
她的拒绝很明显,顾景明眉眼一沉:“听晚,你是不是因为我送雨柔回去在吃醋?”
孟听晚淡淡应了声:“没有,只是天气转凉了,有点冷。”
顾景明听完,直接坐到了床上:“那今晚我们一起睡,我做你的暖身炉。”
孟听晚身形一僵,连忙裹紧了被子。
“还没结婚,我们都应该矜持点。”
“可是你……”
顾景明还想再坚持一下,但孟听打断了他。
“我换了厚被子,已经不冷了。”
见她坚持,顾景明也只好妥协。
“要是夜里还冷,记得叫我。”
说着,他帮孟听晚掖好被角便转身回了自己床上。
孟听晚闭上眼,没再应声。
这一夜,格外漫长。
第二天一早,孟听晚起床后准备去文物修复局做工作交接。
一倒客厅,发现顾景明正在厨房忙碌,餐桌上已经张罗了一盘蒸饺。
活了两辈子,这是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进厨房。
“起来了,试一试我给你包的饺子吧。”
顾景明温声说着,在餐桌上摆放了碗筷和醋碟。
男人的殷勤,让孟听晚有一瞬的不适应。
她有些恍惚地坐下,看着顾景明夹了一个饺子蘸好酱,再放进自己碗里。
“我最近忙任务很少顾家,以后一定会权衡好事业和家庭。”
“再过几天是你生日,我们去照相馆拍张结婚照吧,等结婚那天挂到墙上。”
孟听晚一怔,下意识摇了摇头。
“生日不想拍照。”
再过几天就要离开了,她不想在这个城市留下印记。
顾景明换个了计划:“那我们去天鹅湖游船?”
孟听晚摇头:“我晕船。”
“那去看文工团看《智取威虎山》的演出?”顾景明继续提议。
但依旧被孟听晚否定了:“不想去。”
孟听晚的冷淡让顾景明蹙紧眉:“那你生日想怎样庆祝?”
孟听晚本来打算说什么庆祝都不要,但看到顾景明一脸揣测审视的模样,她还是改了口。
“等我生日那天,你陪我去松江老城区走一趟吧。”
“怎么想去那里了?”
松江老城区山多人少,相对落后,环境也较为艰苦,没有什么景点可逛。
孟听晚看着顾景明一脸不解的模样,抿了抿唇:“当年你就是在松江跟我求的婚,我想和你再去那里走一走。”
他们的感情从那里开始,再从那里结束,也算有始有终了。
顾景明怔了一瞬,脸上浮现一抹复杂的情绪。
“是我差点忘了,那就去松江吧。”
孟听晚点点头,低头咬了一口饺子。
只一口,她就吐了出来。
“这是蟹黄陷的饺子?”
顾景明应道:“我记得你最喜欢吃的就是蟹黄,特意为你准备的。”
孟听晚放下筷子,将碟子推到了一旁。
“你记错了,我对蟹黄过敏。”
“以前你每次带螃蟹回家,我都要被迫吃下一颗抗过敏药。”
她的话,让顾景明神色慌张了几分。
他想说自己重新包饺子,却发现根本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馅。
“对不起,以后都不会给你带螃蟹了……”
“到时候去了松江老城区,你喜欢吃什么都告诉我,我不会再记错。”
孟听晚没有回应,而是起身去盥洗池漱口。
顾景明要是有心,早该知道她对蟹黄过敏一事。
不放在心上的人,自然也不会在意她的喜好和厌恶。
上午九点。
顾景明去了部队训练场,孟听晚骑着自行车到了文物修复局。
她将自己的援疆入学报告交给叶局长,并说明了自己要离开的决定。
叶局长叹了口气,万分惜才但又知道必须放手,才能让优秀的知识青年飞得更高。
他将孟听晚要离开的消息告诉了局里所有同事。
“听晚同志此次投身边疆,以身报国,我们当以她为傲,让我们鼓掌祝她前途似锦,一路光明!”
同事们又惊讶又不舍。
“听晚,你过几天就要走,那你和顾连长的婚事怎么办?”
“是呀,顾连长跟着你一块儿去新疆吗?”
孟听晚微微抿唇:“他在沪市保家卫民,我在边疆以身报国,我们都会有更好的人生。”
众人隐约听出了些味道,但都不敢多想,只能说几句安慰的话。
“顾连长在这里为国为民奉献,你去新疆为那里的人民和文物筑就希望。这四千公里的山川平原距离,一定拦不住你们俩的感情!”
孟听晚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双向奔赴的两个人,隔山隔海都拦不住。
但她的爱情,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晚上。
孟听晚回到家,看到墙壁报纸上的“正”字,她如往常一般又添了一笔。
一笔一划,只有最后三天,她就要离开了。
孟听晚的眼底,隐隐有了期待和憧憬。
顾景明没回来,她也没在意,而是洗漱完后早早入睡。
所有的工作交接都已经完成,现在的她就只等援疆的车来接自己。
9月29日,孟听晚的生日。
晚归的顾景明还在酣睡,她没有打扰他,独自早早起床,煮了一碗长寿面。
“长命百岁,顺顺利利。”
孟听晚虔诚说着,埋头吃得干干净净。
等到日上三竿,太阳升到高空,顾景明才起床。
看到坐在窗前悠闲看报纸的孟听晚,他语气有些复杂。
“听晚,今天是你生日,我们约好了要去松江老城区,你怎么没叫我起床?”
孟听晚将手中的报纸翻了个面,淡淡回应:“怕你太累,多睡会儿挺好的。”
顾景明连忙说道:“我前几天忙也是想今天能请个假,特意陪你一整天。”
孟听晚一顿,轻轻点了点头:“你有心了。”
从一开始,她就没盼望过顾景明能真带她去重游故地。
不期盼,就不会有失望。
现在他还记得,的确是有心。
但这份心意,不多。
顾景明开着吉普车,带孟听晚到了松江老城区。
萧条的城区人迹稀少,唯有荒废的各种军事训练场和老房子。
孟听晚踩着满地的银杏叶缓缓走着,想起了一些前尘往事。
“五年前,你在这个训练场带兵,我请了长假偷偷来看你,夏天给你送冰水,冬天给你送热汤。”
“那个时候,你的战友们总笑我傻,村里的大婶大妈也说我不矜持。但我觉得喜欢一个人,本就是义无反顾的一件事。”
听她说起以前的事,顾景明神情恍惚了几分,似乎也跟着陷入了回忆。
“当年在敦煌,石洞坍塌,是你以身护住了我,你说天塌了有你顶着,叫我不要害怕。”
“顾景明,我不信神明,但我信你给我的安全感,所以才千里迢迢一路追随你。”
孟听晚说着说着,神色逐渐忧伤。
“我追着你跑了三年,可你对我依旧很冷漠。那个时候,我已经准备放弃你了,来松江训练场是见你最后一面。”
“但你却主动朝我走来,给我敬了一个军礼,对我求了婚。”
说着说着,顾景明的脸上有了些许动容。
他的眼前浮现出与孟听晚相处的点点点滴滴,下意识的抓住孟听晚的手。
“你说的这些我都记得,虽然我们的婚宴一切从简,但这里是我们感情的起点,以后我们每年都来这里走走。”
感受到手中的温度,孟听晚不由自主的看向那只抓着自己的大手。
就是在这个地方,顾景明第一次牵住了她的手,并说要给她遮风挡雨。
但以后,她都不需要了。
“顾景明,其实我们……”没有以后了。
她的话尚未来得及说出口,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匆匆赶来。
“顾连长!”
一个身穿军绿色训练服的联络员气喘吁吁地边跑边喊。
“连长,我终于找到您了!今早黄浦区出了车祸,夏雨柔同志为救人受了重伤,她一直在喊你的名字,情况很不稳定……”
听到这话,顾景明握着孟听晚的手倏地一松。
看着顾景明紧张的样子,孟听晚的心钝了一瞬,一点点将自己的手从他掌中抽离出来。
“听晚……”顾景明一时间难以抉择。
孟听晚静静看着他:“你是想去照顾夏雨柔,还是想陪我过生日?”
这是第一次,她明明白白地让顾景明做出选择。
顾景明脸上涌现几分愧疚神色:“我答应过建国同志要好好照顾雨柔……”
他的话刚出口,孟听晚心底已经清楚。
这场为爱落幕的故地重游,没了。
“去吧,军军需要母亲,雨柔同志现在也很需要你。”
顾景明的喉咙似被棉花卡住:“说好陪你过生日……我又食言了……”
孟听晚声音平静:“没关系,来年还有生日。”
听到她平淡地说出这样善解人意的话,顾景明紧绷的心弦骤然松了下来。
“下次我一定带你再来好好逛这个老城区,重走我们以前的路。”
孟听晚没有应下这句话。
顾景明,我们早就没有下次了啊。
看着顾景明匆匆离开的背影,孟听晚下意识的叫住了他:“顾景明。”
“什么事?”顾景明连忙顿住。
孟听晚蜷紧手心,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
“一路小心,别走回头路。”
顾景明走后,孟听晚一个人继续往前走。
她花了一个下午,将这些年对顾景明的追逐之路全都走了一遍。
直到日落西山,孟听晚坐上开往沪市的末班车,回了家。
从此以后,这个有关她那些年青春和爱恋的回忆,从她心底统统抹掉了。
家属大院,空荡荡的家里,一室冷清。
孟听晚又在报纸上画了一条竖线,只差一笔,三个完整的“正”字就写完了。
这时,书房的电话传来“叮铃铃”的响声。
孟听晚走过去,拿起手柄。
“你好,是孟听晚同志吗?”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是招生办的王老师。
孟听晚立即打起精神:“是。”
“援疆知青车会在明天早上六点来家属大院接你,你准备好了吗?”
孟听晚握着电话柄的手紧了紧,认真回道:“孟听晚已整装待发,期待和组织汇合!”
王老师又交代了几句,随即挂断了电话。
孟听晚心底微微涟漪了几分,这些天冰冷的血液都逐渐沸腾发热。
能跟随父亲的脚步以身报国,是她两辈子的梦想。
如今终于盼到头。
从书房出来,孟听晚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晚上八点整。
离她出发的时间,还有最后十小时。
孟听晚将家里上上下下全部打扫了一遍,再从书柜里拿出珍藏许久的小铁盒,摆在了桌上。
铁盒里,放着这些年顾景明给她的工资和购物票。
这些东西,她一分都没有用过。
既然要走,她就要走的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顾景明,她不要了;
他的东西,自己也统统不要了。
晚上10点,离开倒计时八小时。
孟听晚正要回卧房去休息,电话再次传来“叮铃铃”的响声。
这么晚,会是谁?
孟听晚疑惑着,还是接通了电话。
“听晚?”听筒那端,传来的是顾景明刻意压低的声音,“雨柔情况还没稳定,我还要在医院守着她,晚点才回家。”
孟听晚看了看挂钟,问道:“你大概几点回?”
他要是能在明天早上六点前回来,他们还能再见最后一面,真正告个别。
顾景明语气缓和了几分:“可能要凌晨才能到家,你给我留灯,先睡吧。”
孟听晚顿了顿,还是应了声。
“好,我给你留灯,等你回。”
“嗯,我一定回!”顾景明信誓旦旦地说着,随即挂断了电话。
“顾景明,这是我最后一次等你了。”
孟听晚打开客厅的壁灯,坐在沙发上静静等着。
一个小时过去,两个小时过去。
直到天边亮起鱼肚白,直到第一抹朝阳爬上云端。
直到凌晨五点,顾景明都没有回来。
他再一次食言了。
孟听晚起了身,在报纸上给最后一个“正”字添了最后一笔。
随后,她将整个家里自己仅剩的东西全都扔了出去,没留一丝痕迹。
5点30分。
孟听晚在抽屉最底层找到被她亲手撕碎的结婚报告,放在了铁盒旁。
然后她打开自己的行李箱,清点了所有物品,再将八仙桌上放了几天的特产全都装了进去。
拉上拉链,隔绝前尘旧情。
5点50分。
孟听晚在援疆报纸上写下一句话。
“顾景明,我走了,愿你往后余生得偿所愿。”
5点59分。
朝阳洒满整个大院,车轮滚动的声音由远及近。
6点整,“滴滴”的车鸣声响起。
孟听晚提着行李箱,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被她冠之以家的地方,转身走了出去。
院外路边,一辆写着“心手相连,援疆筑梦,共创美好新疆”标语的大巴车安静停着。
孟听晚敬了个队礼:“您好,学生孟听晚前来报到!”
“欢迎你加入援疆队伍!”工作人员点了点头,打开车门。
孟听晚迎着天边的第一抹晨辉,没有任何留恋地上了车。
此去经年,以身报国,不问归期。
另一边,沪市军区医院。
顾景明给夏雨柔用暖水壶接了点热水,倒进洗脸盆中,并给她拧了条毛巾递过去。
“雨柔,时间差不多了,我就先回去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夏雨柔接过毛巾擦了把脸,眼中泛着些许水光。
“景明,我一个人害怕,你能不能再陪陪我?”
顾景明看了眼时间又看着夏雨柔脸上的泪意,一时间有些犹豫:“可是……”
夏雨柔看出顾景明眼中的犹豫,直接扯着他的衣袖:“你说过会好好照顾我的。”
看着夏雨柔泛红的眼眶,顾景明只好点头留下。
两人刚说完,护士端了个托盘过来给夏雨柔换药,顾景明便带着军军走了出去。
等护士给夏雨柔换完药后,他才带着军军进来:“夏同志的伤怎么样了?”
护士迎上顾景明询问的目光,随即开口:“再上两次药就可以出院了。”
护士走后,顾景明陪着军军玩了会儿,看时间差不多了,从口袋中拿出一叠钱和几张票交给夏雨柔。
“这点钱票你拿着,等出院了买点吃的补补,时间不早了,我必须得回去了。”
夏雨柔看着手中的钱和票,在顾景明开门时喊住了他:“景明。”
顾景明有些诧异:“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夏雨柔眼眶泛红,她紧抿着唇,似鼓足了勇气,才说出口。
“景明,你能做军军的爸爸,要是也能给我一个家就好了。”
听到这话,顾景明的眼神变得幽深。
“夏同志,我只是在替建国照顾你,而且我已经有了革命伴侣,请你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
说完,顾景明直接开门走了出去。
顾景明回到家属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然而他刚进院子,就发现了不对劲。
家里黑漆漆的,大门紧紧关着,像是没人一样。
现在才晚上八点,以前这个时候孟听晚都会坐在堂屋静静看书,或者摆弄她手中的小玩意。
然而今天,房子里却静悄悄的。
顾景明看着紧闭的大门,心“砰砰砰”的狂跳了起来。
他加快脚步往门口走,越往里走,他的心跳的越快。
他赶紧开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八仙桌上放着的东西——一个红色的铁皮饼干盒。
看到这个饼干盒时,顾景明的心“咯噔”一声轻响,好似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中炸响。
他颤着手,轻轻打开饼干盒,就看了里面的钱和票。
480块钱、8张粮票、5张糖票、3张肉票,这是他当初交给孟听晚的东西。
当时,孟听晚刚跟着他来沪市,他就将这些东西交给了对方。
“听晚,这是我身上的钱和票,你拿着,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将东西交给孟听晚的那一刻,他明显的感受到了对方的喜悦,可如今她竟然将东西全部都留在了这里。
她到底想干什么?这些钱她为什么不要。
那时,她收到钱时,明明很高兴的。
他抱着饼干盒,又冲到了卧室,卧室里也空无一人,只有一张铁架床空落落的放在墙边,和他的那张小床遥相对望。
他立马打开柜子,想看看柜子里的衣物。
却发现属于孟听晚的那半边柜子里也空荡荡的,她的换洗衣物、洗漱用品也全部都不见了。
看着面前的一切,顾景明的手指蜷了蜷,眼中一片暗色,心中的惶恐越来越深。
一阵微风吹来,从饼干盒中飘出了一张碎片。
顾景明的眼神跟着那张碎片飘落在地上,神情瞬间变了。
地上的碎片明晃晃的写着“结婚”两个字。
他赶紧捡起地上的碎片放在眼前细看,随后越看越心惊。
这时,他似想到什么,迅速将饼干盒放到桌子上。
一点点将里面的碎片拿出来,小心翼翼的按着纹理拼凑起来。
他颤着手,一直拼了四十分钟,才将那些碎片拼成完整的一份。
他看着桌上那张重新拼凑完成的“结婚报告”,心里紧紧揪成了一团。
“听晚,你为什么把结婚报告给撕了?”
孟听晚有多想嫁给自己顾景明是知道的。
不然她也不会追了自己三年,顾景明这一生就从没见过这么锲而不舍的姑娘。
那时,他将自己往后的生命都许给了祖国。
他随时都会接受危险的任务,顾景明不想耽误了面前这个满眼都是他的姑娘,于是一直都在拒绝。
就这样,孟听晚追了三年,顾景明拒绝了三年。
到最后,他被孟听晚打动了,他不再想什么任务,不再想什么九死一生。
他的眼里、心里只有那一个追着他到处跑的姑娘。
于是在松江老城区时,他找遍了许多地方,终于找了一朵象征爱情的红玫瑰送给了孟听晚。
并在安逸桥上跟她求了婚。
如今顾景明还记得当他说完要和孟听晚做革命伴侣时。
孟听晚眼含热泪,满眼不可思议望着他说“我愿意”时的样子。
自他跟孟听晚求婚那刻起,顾景明就想好好和她过日子的,但现在,事情怎么发展成了如今这个局面?
顾景明摇摇头,低声轻喃:“不会的,她只是出去一阵子散散心。”
说着,他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开始搜寻起整个卧室来。
直到这一刻,顾景明才发现,家里好多地方都空了。
以前孟听晚买来装饰房子的东西,他一样也没看到。
书桌上原本摆着一个花瓶,孟听晚每天都会定时给里面的鲜花浇水。
他曾经跟孟听晚说:“买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做什么?又不能吃又不能用。”
当时,孟听晚紧紧护着那个白色的小花瓶。
“哪里华而不实了?多好看啊,不仅好看、好闻,还可以陶冶情操。”
如今花瓶不见了,她是真的走了吗?
顾景明无法相信,以后自己再也看不到那个明媚的女子每天清早给花换水的样子了。
此时他的脑子里很乱,里面陡然涌出许多和孟听晚相处时发生的事情。
这时他才猛然发觉,家里的东西一直都在断断续续减少。
而他也曾给孟听晚扔了些东西出去,那时候,她是不是就已经打算好了要离开他?
可这是为什么?他究竟做错了什么,孟听晚要这样不声不响的离开?
明天就是他们结婚的日子,可为什么她要走?她不是最期待明天的吗?
顾景明想不通,他颓然的朝外走去,想去找人问问。
然而一出卧室,他就看到了堂屋里的那张报纸。
报纸上孟听晚画了三个“正”字,正字旁边还有孟听晚对他留下的话。
“顾景明,我走了,愿你往后余生得偿所愿。”
看到孟听晚留下的字,顾景明脸上顿时血色尽失。
心爱之人?他的心爱之人不就是孟听晚吗?
孟听晚为什么要这么说?
顾景明看着面前报纸上孟听晚留下的字迹,紧握的拳头被捏的“嘎吱”作响。
“听晚,我爱的人是你啊,你走了,我还怎么得偿所愿?”
这时,他忽然想起中秋节那天,孟听晚和翠翠说的话。
她说:“我一个朋友,说不准备结婚了。”
可现在他才发现,孟听晚说的那个“朋友”,分明就是她自己。
可他当时却没有听出来,他可真傻。
想到这,顾景明立刻冲了出去,连夜去了翠翠的夫家。
翠翠已经嫁人了,她的夫家距家属院不远,但也不算近。
晚上十一点的时候,他敲响了翠翠家的大门。
当翠翠看到顾景明时,满脸讶然:“顾连长,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吗?”
顾景明来的很急,看到翠翠时,他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翠翠,你告诉我,听晚去了哪里?我们明天就要结婚了,可我找不到她了。”
翠翠看着顾景明,抿了抿唇:“顾连长,听晚姐没跟你说吗?她决定去新疆上大学,然后准备留在新疆做文物修复呢!”
“新疆?她去新疆了?”难怪,难怪她会在那张报纸上画正字,原来她是早就打算好了去新疆。
那时,他看到孟听晚在报纸上写“正”字,他就问过孟听晚写正字干什么。
孟听晚当时说是记日子,那时,他还说她有日历不用为什么要画正字。
原来她是在报纸上写下她还能在家里待几天。
翠翠有些疑惑,为什么孟听晚去援疆要瞒着顾景明:“是啊,她说她要报效祖国。”
“报效祖国……”顾景明低喃着,在沪市也可以报效祖国,可她为什么要离开?
当晚,顾景明在孟听晚以前睡的那张铁架床上静坐了一整夜。
天刚蒙蒙亮,他就去了文物修复局找孟听晚的领导叶局。
“叶局,我想知道听晚为什么要去援疆。”
明明今天就是他们结婚的日子,可她却背着自己偷偷地走了。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叶局看着面前的男人,语气颇为沉重。
“我知道你在怨我,但这是孟同志自己主动提起的,我也试图劝过她,但她态度很坚定。”
“孟同志对古文物的修复有很独到的见解,她去新疆我也不愿。所以,我也想问问你,你到底做了什么,让她走的那么决绝。”
叶局一直以来都很喜欢孟听晚,也将她当接班人来培养。
“我从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顾景明自问对孟听晚问心无愧。
“如果你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那具体原因我就不知道了。”
叶局叹了口气:“你回去吧,孟同志已经去新疆了,你们的婚事也不作数了。”
出了办公室,顾景明身上的精气神彻底的没了,整个人看起来格外颓废。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让孟听晚走的那么决绝。
刚出文物修复局,顾景明就被一个短发女生拦住了。
“顾连长,我知道听晚为什么会去新疆。”
短发女生叫方翠文,是孟听晚在这边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听到方翠文的话,顾景明的眼睛“唰”的一下亮了。
“她……为什么要去新疆?”
方翠文冷哼一下:“那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那么照顾夏雨柔母子?”
顾景明听到方翠文的话,眼睛一眯,他不知道方翠文为什么会提起夏雨柔母子。
但依旧掩下心中的不耐,低声回答:“夏同志的丈夫为了救我牺牲了,我是替战友照顾他们母子。”
然而这话刚说完,方翠文脸上的冷意更重了。
“帮战友照顾他们母子确实可以,但你不觉得你照顾的过界了吗?”
其实孟听晚并没有跟她说过顾景明和夏雨柔母子的事情。
这些都是她看到的。
说来也巧,顾景明带着夏雨柔去国营饭店过生日时,她那时刚好就在那里吃饭。
还是坐在他们隔壁桌的,当时,她还不知道顾景明是孟听晚的对象。
螃蟹肉很难剔,她看着顾景明熟练地将蟹肉剔出来,推到夏雨柔面前。
然后又看着两人轻声细语的说话,方翠文满眼都是对夏雨柔的羡慕。
在吃完饭后,她回去还跟朋友说:“今天遇到个新四好男人,对自己的对象格外的温柔周到。”
然而后来,当方翠文看到孟听晚和顾景明走在一起才知道。
这个对夏雨柔温柔周到的男人竟然是孟听晚的对象。
刚得知这件事情时,她消化了好一阵子,才将整件事情理清。
顾景明是孟听晚的对象,顾景明对夏雨柔好只是因为她是战友遗孀。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那时就觉得顾景明再这样下去会出事。
如今看来,她的猜测是对的,听晚知道后直接去了新疆,逃离了面前这个男人。
“过界了?”顾景明疑惑地看着她:“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方翠文看着面前这个拎不清的男人,语气越加冷淡了。
“顾景明,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谁会带着别人的妻子过生日?谁会陪别人的妻子逛商场?谁会抛下自己的对象去照顾别人?”
方翠文可是知道,在夏雨柔出事后,顾景明直接抛下了即将结婚的女友孟听晚。
然后一直待在军区医院陪着夏雨柔。
照顾战友遗孀是好事,可谁会像他那样,这般端茶倒水、无微不至的照顾?
说完,方翠文不再管他,径直进了文物修复局。
反正该说的她已经说过了,顾景明自己能不能想清楚就不关她的事了。
这种拎不清的男人,听晚甩了他是应该的。
看着方翠文渐渐消失的背影,顾景明仔细回想着她说过的话。
心里渐渐升起一抹疑惑:“我真的照顾的过界了?”
他与夏雨柔还有赵建国是一起长大的朋友,感情一直很好,他们三个也一直是这么相处的。
直到赵建国娶了夏雨柔,他与夏雨柔的联系才渐渐远了些。
后来赵建国牺牲,顾景明将对兄弟的歉意全部倾注在了夏雨柔身上,再加上他和夏雨柔自小熟识。
便对夏雨柔多照顾了些,这竟然是造成孟听晚离开她的起因?
他回到车上,捂着眼,回想着最近这几个月的事情。
之前被自己忽略的事情又全部冲了出来。
孟听晚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他想啊想,终于从回忆中找到了蛛丝马迹。
是半个月前。
他带着夏雨柔母子去国营饭店吃饭后,孟听晚就变了。
她变得冷淡、懂事,对他更是不闻不问。
也是从那时开始,家里的东西开始陆陆续续变少。
可他那时竟然完全都没有意识到问题。
越深究,顾景明的心里便越发痛苦。
她一定是看到了自己和夏雨柔在国营饭店吃饭的事情。
但孟听晚为什么不进去,不直接问他?而是默默收拾东西离开?
顾景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脑海中闪过孟听晚踩着自行车离开的画面。
难怪那时,他总觉得那个骑自行车的人熟悉,原来那人竟是孟听晚。
可他不明白,为什么就因为一顿饭,孟听晚就要离开他。
他一定要找孟听晚问清楚。
当初是她先招惹自己的,凭什么就因为一顿饭,她就要离开自己?
他绝不答应。
车子直接开到军区,顾景明找到了营长。
“营长,我申请前往新疆。”
“申请前往新疆?你今天不是要结婚吗?假都还没消,你跑去新疆做什么?”营长看着他手底下这个最勇敢的兵,一时有些不解。
顾景明咽了口唾沫:“婚礼取消了,我媳妇误会了我,跑到新疆去了。”
营长一听,眉头紧皱:“怎么会这样?”
顾景明满眼苦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成这样,我现在只想把她追回来。”
“可是现在刚有一批同志前往新疆,最近都不会再安排人去那边了。”营长思索了一番后,看着顾景明,有些许遗憾:“如果你早两天说,都能给你报个名,但现在……”
看着营长欲言又止的样子,顾景明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
早两天,早两天顾景明还在夏雨柔身边照顾着她,根本就没有发现孟听晚的异样。
现在回想起来,他竟没有好好和孟听晚吃一顿饭。
想起那天在松江老城区时,孟听晚对他说的话,顾景明的心就像被针扎似的,疼入骨髓。
“营长,我想请您想想办法!我必须得去新疆,我要找到她。”
军令不可为,他想去找孟听晚,也必须要有领导的批令。
“好,我去想想办法。”营长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回到家属院,顾景明老远就看到几个军嫂笑嘻嘻的朝他招手。
“看看这是谁啊,原来是我们的新郎官,新郎官,炊事班的同志没收到你的菜单,今天你是准备在国营饭店和孟同志举办婚礼吗?”
正常结婚的话,他们会请炊事班的同志做饭,然后在军部食堂请熟悉的人吃饭。
然而今天,炊事班并没有收到顾景明的通知,这些军嫂们便以为顾景明要请他们去国营饭店。
然而这话,却无异于又在顾景明破败的胸口上再次扎了一刀。
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他说出了那句他不愿说出的话:“我和听晚的婚事取消了。”
另一边。
孟听晚迎着风坐在汽车上,看着眼前的高楼大厦慢慢消失。
心情变得格外平静,这一世,她终于摆脱了上辈子的命运,离开了顾景明。
以后,她的余生将永远属于祖国。
汽车在道路上行驶了四十多个小时,终于在漫天飞舞的胡杨落叶中来到了喀什。
十月的喀什已经变冷了,现在是下午三点,温度还不算太冷,却依旧泛着些许凉意。
此时的道路上,全部都是金黄色的落叶,风一吹,胡杨叶纷纷飘落下来,仿佛在下一场金黄色的大雪。
孟听晚一出车站车,就飞奔到了一旁的胡杨林下:“这里真是太美了。”
不仅孟听晚觉得这里美,和他一起下车的人也觉得这里好似天堂。
感受了一番新疆的景色后,她这才想起还有人来接她。
其他知青也有人来接,而来接她的人是新大的学生。
她朝四周看了过去,果然就看到带着新疆特色花帽的男人举着“新大”牌子的人站在那里。
她知道,这个人就是负责接她去新大的人了。
孟听晚赶紧拖着行李箱走了过去:“你好,请问你是麦麦提吗?”
男人身材高大,五官轮廓深邃立体,却有着一双漂亮的淡蓝色眼睛。
男人看到孟听晚,直接开口:“我是麦麦提,你是新大的学生吗?”
见孟听晚点头,麦麦提主动从她手中接过行李箱,往前走去。
“时间不早了,夜晚的新疆很危险,你赶紧跟我们去学校吧。”
他的普通话不是很好,还能听出浓浓的新疆味道。
孟听晚跟着他走过去,就看到驴车上还坐着两个人。
他们两人做完介绍后,孟听晚才知道他们也是新大的学生。
男孩子叫郑鹏飞,女孩子叫钱珊珊。
此时驴子正踢着蹄子,慢悠悠的啃着地上的杂草。
这就是他们去学校的交通工具了。
“上来吧,我们出发了,再晚的话,天气还会转凉,我们也可能遇到野兽。”麦麦提说着,直接坐上了驴车。
随着驴车慢悠悠的走上回去的路线,钱珊珊想到麦麦提之前说过的话,便问他。
“你之前说这里会遇到野兽,一般这里都有哪些野兽?”
麦麦提耐心地解释着:“运气好点遇到野驴、野马,运气差可能就会遇到雪豹或者棕熊,总之晚上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几人聊着聊着,天气渐渐黑起来
麦麦提带着他们来到一所小平房前:“这里是希望小学,平时孩子们就是在这里学习的。”
这栋房子是用泥巴和羊毛混合而成的,不大,就三间屋子。
平时孩子们就一起在这里学习。
此时,孩子们看到麦麦提过来,脸上立马扬起笑脸:“麦麦提,这就是你跟我们说的大城市来的大学生吗?”
麦麦提点点头,伸手一一从孩子们头顶上抚过,笑的和煦。
“对,他们就是我跟你们说的大学生,你们可要好好学习,长大后要像他们一样优秀,然后好好建设我们的家园。”
听到麦麦提的话,孩子们立即应声:“嗯嗯,好。”
接着,麦麦提又跟他们介绍了一下孟听晚三人,这才带着他们离开。
“现在学校就一个老师,平常他都是住在学校里,今天就委屈们在这里住一晚了。”
“这么多孩子就一个老师?这怎么教的过来?”钱珊珊有些惊讶。
麦麦提看了眼学校的方向。
“这是没办法的事,大家都是靠天吃饭,对教育抓的并不重,不过只要我有时间就会来这里教他们读书。”
新疆的教育资源匮乏,由于地理因素,这里的教育基础也很薄弱。
政府这这些年也想抓这边的教育,只是成效一直不太好。
说着,麦麦提将他们带到了学校后面的一处小房子面前。
麦麦提的房子也是用泥巴修成的,外面还架着锅。
麦麦提敲了敲门:“校长,我回来了。”
麦麦提叫了几声后,从屋子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房门打开。
从里面走出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他看到麦麦提,眼睛亮了亮:“麦麦提,你回来了?”
麦麦提指着孟听晚三人:“这是我刚刚接回来的大学生,天色暗了,我不敢带着他们回学校,就将他们带到家里来了。”
校长点点头:“大学生啊,那是好事,快进来吧。”
这里刚好有两间房,一间是校长住,还有一间麦麦提自己住着。
这时,孟听晚才知道麦麦提是校长捡的孤儿,在校长的激励下他才一步一步的考上了新大。
如今刚好孟听晚和钱珊珊两个女孩子住一间。
连续四十多个小时的车程,孟听晚已经困到了极致。
她随便对付了几口,简单洗漱一翻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校长给他们送来飘着零星肉沫的萝卜汤和几个馕饼。
有些尴尬的看着他们:“家里情况不太好,你们将就吃点。”
其实这肉沫都是准备过节的时候吃的,但这三个大学生远道而来,他必须得招待。
看出校长眼中的局促,孟听晚立即拿起碗,喝起汤来。
“这东西已经很好了。”
这个年代,谁都不容易,能有这些东西吃已经很好了。
孟听晚说完,郑鹏飞和钱珊珊也拿起馕吃了起来。
他们两人也不是不能吃苦的人,不然也不会来边疆。
看他们并不嫌弃,校长挠挠头笑了:“你们不嫌弃就好。”
说着,麦麦提和校长也拿起一个馕吃起来。
孟听晚发现麦麦提手中的馕和她手里的有些许不同。
她手里的馕颜色鲜亮、呈金黄色,入口香脆且松软,很有嚼劲。
麦麦提和校长手中的馕却是漆黑的,每次他们下咽时都会喝一口水。
孟听晚问他:“麦麦提,你吃的馕怎么和我们的不一样?”
孟听晚这么一说,郑鹏飞和钱珊珊也都朝麦麦提看了过去。
果然发现他们手中的馕是不一样的。
看着麦麦提此时的样子,孟听晚心里有些难过。
她知道为什么不一样,她手里的是玉米馕,麦麦提手中的却是掺杂了麦皮、玉米棒子的馕。
粗糙的麦皮和玉米棒子夹在馕饼中,咬一口就是碎渣,但这却是这个年代穷人们赖以生存的食物。
如此想着,孟听晚直接将麦麦提手中的馕撕了一半过来,又将自己手中的馕扯了一半出去。
“你们吃这个。”
郑鹏飞和钱珊珊也有样学样,和麦麦提父子交换馕饼。
第一次吃这种粗粮,孟听晚只觉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一样,难以下咽。
她借着那碗萝卜汤才堪堪将那点馕送进去。
郑鹏飞和钱珊珊也好不到那里去,他们两人掐着嗓子使劲往下咽,才将手中那点东西吃下去。
吃完饭,麦麦提将他们三人送去了新大。
新大的环境比麦麦提家好了许多,再回新大的路上,孟听晚和钱珊珊两人商量了一下。
他们要为新疆的教育做贡献,于是决定在学业之余,去希望小学里当老师。
很快,他们三人便付诸了行动。
三人分头对照着麦麦提提供的地址一家一家对孩子们做家访。
他们要好好了解孩子们的基础情况,并对他们进行分级。
这边早上需要穿大衣,中午则只需要披件外套,气温相差的很大。
没过几天,孟听晚就病倒了。
她的脑子里走马观花的晃过上一世的事情。
她好像又重新经历了一世,并陷在里面久久出不来。
等她再次清醒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钱珊珊看到孟听晚醒来,脸上担忧的神色稍稍收拢。
“听晚,你终于醒了,你都昏迷好几天了,你真是吓死我了。”
孟听晚看着眼前的人,心里被填的满满的:“让你们担心了,我已经好了。”
她和钱珊珊相处的时间虽然不多,但两人却很谈的来,很快就成了交心的好友。
看到孟听晚清醒,钱珊珊眼眸都亮了,她开始将最近和郑鹏飞做的事情说给孟听晚听。
“我们出了一套卷子,让孩子们答卷,进行了知识摸底,然后按照摸底的情况对他们进行了分班。”
孟听晚听着,连连点头:“你们这个方法很好,可以让他们更好的吸收知识。”
不然按照年龄教的话,也不现实,有些学的东西多些,有些又学的少一些。
还是根据知识的吸收程度来分级是最好的。
可钱珊珊却有些颓丧:“他们的基础太差了,好多人都得从头教起。他们其中有好些人成绩都不错,也可以上初中了,但却依旧待在希望小学里,我想让他们去中学读书。”
“这就是我们来这里的意义呀。”孟听晚轻轻笑了声:“麦麦提在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上做到了极致,我们也不能拖他的后腿。”
希望小学是麦麦提和校长一手拉扯下的,学校不仅教授知识,还会管中午饭。
所以有不少家长都将孩子送到了学校来,但他们却舍不得他们去更远的地方读初中。
有好几个孩子到了年龄,都还留在希望小学。
校长曾经跟他们的家长说过好几次,但都没用,去远一点的地方读书实在是花销太大了。
到喀什已经有好几天了,孟听晚还没有联系父亲,于是去了通讯室拨通了父亲那边的电话。
等了几分钟后,孟父的声音传来。
“听晚?你到新疆了?”
孟听晚点点头:“嗯,到了几天了,本来想去找您的,但发现没走一条路。”
孟父轻笑一声:“没关系,你安全到新疆了就好,你好好学,敦煌的壁画需要我,也需要你,你和景明……”
孟听晚听到孟父又提起顾景明,眼神瞬间黯淡下去。
“从我决定来新疆的那一刻起,我和他就已经结束了。”
孟父知道自己的女儿曾经有多喜欢顾景明,现在听女儿这么说,他便知道孟听晚肯定受到了极大地委屈。
女儿长大了,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孟父也不再多提。
“行,不管你做什么决定,爸爸都支持你。”
两人又随意聊了些事情,孟听晚便挂了电话
随后,她便去找了希望小学的校长,要了属于她的课本。
她负责教孩子们语文,当她拿到课本时都惊呆了,这是一份纯手写的语文书。
书页上早已卷边破烂了,孟听晚觉得再翻几次,就会直接散架。
校长有些不好意思:“这是以前的学生抄的,他们不用了之后就留了下来,给后面的小朋友。”
站在讲台上,她看着教室里十几张稚嫩的面庞,心里难受极了。
这里的教室没有讲台,也没有课桌,讲台就是一个破烂的桌子。
课桌则是由砖块和泥土垒成的,他们往地上一坐,把书本往砖块上一放,这就成了他们的课桌。
但即使条件如此艰苦,依旧没有磨灭他们眼中求知的欲望。
孟听晚深吸了口气,将打开的语文课本又关了起来。
“好,今天我们来上语文第一课——我的梦想。”
“每个人生下来都有自己的梦想,我的梦想就是好好教育好你们,让你们以后能为国家做贡献,那你们的呢?”
孟听晚在破旧的黑板上写下了“梦想”两个字,然后转头望向他们。
但从这些孩子们的眼中,孟听晚只看到了“茫然”、“无措”和“拘谨”几个字。
原本她以为孩子们会踊跃的说出自己的想法,可她等到的却是长久的沉默,没有一个人说出自己的梦想,也没有一个人举手说要回答。
也许是注意到了孟听晚的尴尬,一个名叫古丽的十岁女孩子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开口:“老师,什么是梦想?”
孟听晚捏着粉笔的手一顿,什么是梦想?
坐在这儿的学生大的有十多岁了,小的也有五六岁了,竟然都不知道什么是梦想?
她定了定心神,让古丽坐了下去。
“梦想是对未来的一种期望,心中努力想要实现的目标。”
“梦想也可以是对事业、爱情、生活等方面的期望。”
“所以,你们的梦想是什么呢?”
当解释完“什么是梦想”后,孩子们脸上才渐渐放出点点光芒。
古丽率先举手:“老师,我的梦想是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我想走出新疆,走向更远的地方。”
古丽说完,又有另外一个孩子举手:“老师,我的梦想是好好读书,然后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奶奶不再那么辛苦,我想让她能过上好日子,不用每天去放羊。”
孟听晚知道这个孩子,他叫艾力,在维语中寓意“强大、有力”。
但他却父母早亡,是年迈的奶奶拉扯他长大的。
从他很小的时候奶奶就开始带着他放羊,他亲眼看着奶奶每天起早贪黑的将羊群从这块草原赶到那块草原。
更要面对狼群的攻击,他奶奶年纪大了,为了不赔偿羊的损失。
奶奶在本该颐养天年的年纪拿命护着那些羊群,而被她紧紧看护着的羊群中,却没有一头属于她自己的羊羔。
他知道,奶奶守护的从来都不是什么羊群,奶奶守护的一直都是她心爱的孙子。
孩子们一句句的说着自己的梦想,孟听晚的心也被一点点触动。
这些天真的孩子,本该在这个年纪欢声笑语的玩乐,可他们却过早的懂事、成熟。
古丽每天早上都要起床给一大家子早餐,晚上还要给羊群割夜草,手上全都是裂口。
而艾力更辛苦,他知道奶奶的不容易,便从不奢求什么。
只要是他能做的事,他全都会替奶奶做好。
每天早上将奶奶送到草场,然后又将家里的事情做完,这才回到学校读书。
其实一开始他有想过不读书了,是麦麦提跟他说。
“艾力,读书才是你唯一的出路。你现在年轻、有力气,可以接替你奶奶放羊,但你要放一辈子吗?”
“你奶奶放羊养大你,然后你放羊养大你的孩子、孙子?再让你的孩子通过放羊养大他的后辈吗?”
“放羊不是唯一的出路,只有读书、只有知识才是冲破桎梏的关键。”
一语惊醒梦中人,艾力为此更加努力。
现在他的心中便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读书”,走出羊群的桎梏。
看着眼前孩子们一个个泛着光芒的眸子,孟听晚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是一群有梦想的孩子,她一定要让他们飞向更远的天空。
一人之力或许不行,但集结三人、十人、百人,便一定可以。
一节课将所有孩子的心灵打开了,也更加坚定了他们求知的欲望。
回到新大,孟听晚想起那些孩子们坐在地上的模样,从行李箱中拿出了一叠钱和票。
这是她近几年慢慢攒下来的,一共有108块六毛五分钱,不仅要买桌椅板凳还得给他们买小学的课本,也不知道能弄多少出来。
而且在孩子们不能去中学的时候,她也得弄几本中学的课本过来。
校长给她的课本是很老旧的,孩子们手中也没有课本,基本上都是校长手抄到黑板上,然后孩子们再抄到自己的本子上学习的。
有些有课本的,也不知经过了几道手,书本早已破烂不堪。
如果这时候能给他们找来新课本,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孟听晚都有课,便没再去希望小学。
等她第三天再去的时候,校长看到她时,眼中全是感激。
“孟同志,谢谢你,自从你上了那一堂课后,他们学习的氛围更浓了,而且那几个到了年龄的孩子也被他们的家人送到了附近的中学。”
听到校长这么说,孟听晚也没想到她那一堂课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她稳了稳心神,忽视校长眼中的激动,柔声安抚。
“咱们都是为了祖国的未来,只有他们好了,我们的未来才能好。”
“是、是、是……你说的对,只有他们好了,我们的未来才会好。”校长重复的说着这几句话,直到许久之后才平复下来。
这时,孟听晚也说了她的想法:“校长,我想采购一批桌椅和书本。”
听到孟听晚的话,校长激动的心又跌了下去。
“现在我们就算有钱都购买不了课桌和课本。”
他挣的那点微薄工资全部都用到这些孩子们身上了,而且他也想让孩子们坐在崭新的课桌上上课。
但他们这里的教育资源实在是太少了。
听到校长的话,孟听晚疑惑不已
“这里是学校,教育部门不是会统一发放课桌和书本吗?”
校长脸上露出哀伤:“这里只是我努力经营下来的,可以让孩子们学习的地方,但上面每年分配下来的资源根本顾不到我们,新疆太大了,不仅仅是我们这里,还有其他学校也和我们一样没有书本、没有桌椅、没有老师。”
早在五年前,这所希望小学就要被取缔了的,是他拼死护住了最后一点地方,才留下了这三间房子。
后来又在他和麦麦提的努力下,才接收了这么多学生。
听到这,孟听晚才知道这所学校能坚持下来有多么的不容易。
看到校长眼中的无奈,孟听晚轻声开口:“我来想办法。”
这里是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这里有老师,也有学生,也不该被忘记。
国家已经开始重视这边的教育了,他们只要能坚持下去,就一定能看到胜利的曙光。
明亮的教室、崭新的课本、严厉而慈祥的老师……
他们很快就会有的。
晚上,孟听晚褪去一天的疲惫,躺下休息。
在这里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她的身体从一开始的不适应也渐渐好转。
睡得昏昏沉沉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孟听晚揉着睡眼,披上外套走去开门。
“谁?”
开门一瞬,孟听晚睡意瞬间清醒。
“顾景明?”
月黑风高,门外的高大男人身穿单薄,处处透着狼狈和颓败。
“听晚,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就离开我……”
孟听晚一个字都不想听他说,啪地一下就想将门关上。
但顾景明却拦住了门,不让她关。
“听晚!”
男女力量悬殊,孟听晚不是顾景明的对手。
孟听晚一个趔趄后退,直挺挺往后摔倒。
嘭!
倏地一睁眼,孟听晚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大门紧闭,什么动静都没有。
原来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孟听晚擦了擦额间的冷汗,长吁一口气,再次闭上了眼。
这几天,孟听晚趁着没课,又出去跑了好几个图书馆,才找到三本小学课本。
这对于那些孩子来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孟听晚又对钱珊珊和郑鹏飞说了自己的想法,钱珊珊说。
“课本确实不好搞哦,现在大家都在努力学习,迎接下一次的高考。”
郑鹏飞点点头:“确实,而且课桌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可以请人做,课本实在是有些难。”
郑鹏飞和钱珊珊说的都很对,课桌容易解决,花点钱请人做就行,但课本确实是没办法。
“实在不行,就先解决课桌的问题吧。”
孟听晚直接开口:“等下我问问这边谁擅长木工的,给孩子们做点桌椅板凳,总不能让他们一直坐在地上读书。”
这样说着,孟听晚就直接去找了校长,校长听了她的想法后,有些欲言又止。
直等到孟听晚说完,他才低声开口:“这么大批量的定制课桌,钱倒是小事,我们还得向有关部门报备。”
“只捡些树木的边边角角是做不成桌椅的。”
校长说完,孟听晚这才想起,当年砍树必须要手持“砍伐证”才能砍伐指定树木。
没有砍伐证就是非法砍伐行为,是要坐牢的。
因为想着学生们桌椅和课本的事,这几天孟听晚在新大上课时,都有些心不在焉。
临近七十的教授许老已经观察她好久了。
这天,许老上完课后将孟听晚叫到了办公室。
“听晚,你是我这些年来接触学生中对壁画修复最有天赋的,你不能让我失望啊。”
“你告诉我,你这几天心不在焉的都在想些什么?”
许老是修复界的泰斗,前半生都在新疆致力于壁画的研究。
后来日子渐渐好起来,他便受国家之邀做了新大的老师,目的就是为了给国家留下几个接班人。
可他临近七十了,也没有遇到几颗好苗子。
如今他好不容易遇上了孟听晚,想把毕生心血传授于她时,却发现人家一直在课堂上走神,这让许老如何不神伤啊。
孟听晚看着许老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知道他是误会了自己,赶紧将希望小学的事情解释给他听。
许老听到这,高悬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那就好,桌椅和课本的事情交给我了,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研究壁画。”
“我观察过你的手法,你以前是修复过壁画的吧?”
孟听晚点点头:“是,我父亲是壁画修复师,我从小跟在他身边学习过,之前也跟随父亲一起去过敦煌。”
听到这,许老连连颔首:“那就是了,难怪看你的手法那么熟悉,你又姓孟,孟旭东是你父亲?”
“嗯,对,他就是我父亲。”孟听晚有些惊讶,没想到许老竟然知道自己的父亲。
许老看出她的疑惑,当即解释。
“几个月前,这边挖出了壁画,你父亲被派遣到这边来进行维护,我曾见过他一面。当真是虎父无犬女,你父亲生了个好女儿。”
两人聊了一会儿后,许老便让孟听晚回去了。
临行前,许老语重心长的开口。
“听晚,你有这么好的家传,又有这么好的天赋,你的领域应该是在修复界,而不是在教育界。”
“国家要传承、文明要传承、我们的未来也要传承,而我们修复师的手艺就重在传承。”
回到宿舍,孟听晚脑子里一直回响着许老的话。
“听晚,你的领域应该是在修复界,而不是在教育界。”
“国家要传承、文明要传承、我们的未来也要传承,而我们修复师的手艺就重在传承。”
修复师的手艺重在传承。
传承,什么是传承?
孟听晚脑子里的念头一闪而过,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可仔细去想时,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就这样,孟听晚边跟着许老学习修复手艺,边在空闲时间去希望小学教孩子们读书。
转眼十天过去,许老告诉孟听晚桌椅和课本已经到了来喀什的路上,没几天就会送到新大。
果不其然,三天后,孟听晚就看到了许老托人送来的东西,足足有两大卡车。
孟听晚直接麻烦司机师傅将车开去了希望小学。
看着两辆大卡车上卸下来的东西,校长和孩子们喜极而泣。
“太好了,太好了,以后孩子们都有属于自己的课桌和书本了。”
当抄书已经成为习惯时,这些孩子们看到崭新的课本,完全都不敢相信这些东西是给他们的。
“这些真的是给我们的吗?”
看着孩子们踌躇不前的样子,孟听晚鼓励着:“是给你们的,每个人都有份。”
孟听晚说着,便帮着一起卸货。
她没想到许老竟然有这么大的能量,能弄来这么多的课桌和课本。
第二天一早,孟听晚便拿着钱和票又买了点红糖和红枣提去了许老家。
“老师,多谢你给孩子们弄来了桌椅和课本。”这些东西有钱都买不到,想必许老花了不少心思。
“这没什么,我只希望你不要埋没了你的天赋。”
许老说着,收了红糖和红枣,把钱和票又给孟听晚还了回去:“钱和票你自己留着,心意我收下了。”
“许老……那些东西……”
这段日子,孟听晚和钱珊珊几人跑遍了附近所有的书店、图书馆都没有找到几本书。
而许老一次性就弄来了这么多,她实在不知该如何感谢他。
许老摆摆手:“这些东西不过是多找了几个人罢了,算不得什么,听晚,我只想知道你如今是怎么想的。”
“你现在一门心思都扑在这些孩子的教育问题上,你有想过大学毕业后你要做什么吗?是丢掉你从小到大的手艺去做老师,还是重新回到文物修复行业?”
看着许老沉重的表情,孟听晚哑声开口。
“许老,我一直以来的梦想都是跟随父亲的脚步为文物修复事业做贡献。”
“而那些孩子,我只是想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多帮帮他们。”
新疆的教育问题不是一夕一朝之间就可以解决的了的,国家已经出手了,再过不久,这里大多数的孩子都能受到良好的教育。
许老欣慰的点点头:“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我希望我们这个职业能传承下去。”
“传承”二字再次从许老口中说出来,她这一次终于明白了“传承”的含义。
“传承”是传播和继承。
文物修复师这个职业,在我国越来越少了。
孟听晚时为数不多的硕果之一,华夏古国上下五千年,传承下来的东西不知凡几。
而这些,全都需要文物修复师来进行复原,所以,她绝不会断了这项传承。
和许老推心置腹的聊过后,孟听晚这时才知道麦麦提也是许老的学生。
许老这一生也就收了麦麦提一人,而今,再加上孟听晚这个关门弟子就是两人。
说来也是缘分,麦麦提在希望小学长大,孟听晚在来新疆后又是在希望小学住的第一晚。
然后又一起成为了希望小学的代课老师,现在又同样拜在一人名下为徒。
时间转瞬即逝,在孟听晚在新大读书的第二年,希望小学成了希望中学。
重新修了明亮的教室,也来了更专业的老师。
孟听晚在许老的带领下修复技术也越发专业。
许老接到甘省的电话,说甘省敦煌莫高窟的壁画开始大量脱落。
甘省仅有的两名修复师忙不过来,那边的文物局希望许老能带队过去帮忙修复。
许老立即联系了孟听晚和麦麦提:“你们立刻收拾东西,跟我前往敦煌。”
孟听晚一听,便知道是敦煌里面的壁画出了问题。
前两天,孟父再和孟听晚通电话时就说了,莫高窟里迎来了一次巨大的风沙侵袭,壁画损毁严重。
没想到这才过去两天,壁画就开始脱落了。
她赶紧收拾好行李,和许老来到了学校门口。
来接他们的车早已经等在了门外。
看到他们前来,立即恭敬的将他们迎上车。
“许老,这次要麻烦你们了,我们那边实在是忙不过来了。”
壁画的维护很是复杂,精细的活只能孟父和他的徒弟干。
但这次莫高窟的风沙实在太大,他们必须慎重对待。
……
另一边。
顾景明进行了为期两年的秘密任务,终于升到了团长,得到了一次前往新疆的机会。
这一次,他一定要追到他心爱的姑娘。
两年前,在孟听晚前往新疆的第三个月,他终于等来了一次机会。
领导让他去守护边境,只要能在边境上创下功勋,就让他去往新疆。
于是,他毅然决然的接下了这个任务,前往了边境线。
他此次去往的地方极端恶劣,两国之间经常有摩擦,战争也是接连不断。
在这两年里,顾景明身上堆积起了大大小小无数的伤痕。
新疤好了成旧疤,旧伤好了又添新伤。
甚至有一次,他直接被人捅进了左心房,只差一点点就活不了。
但顾景明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
一定要到新疆、一定要见到孟听晚的信念一直支撑着他,让他在高烧三天后重新醒了过来。
也是那一次的受伤,让他接连升级成为了团长,也让他有了去新疆见孟听晚的机会。
“叩叩叩……”顾景明敲响了旅长的办公室:“旅长,我申请前往新疆。”
旅长就是两年前的营长,他看着面前气喘吁吁的顾景明:“两年了,你还是要过去找她?”
顾景明点点头:“是,这些年,我是如何度过的,你是知道的,我爱她,我一定要找到她。”
旅长点点头:“两年前我帮不到,但现在我可以帮你了。”
说着,旅长给他下达了调令,令他即刻前往新疆。
坐上前往新疆的火车,顾景明的心砰砰直跳。
马上,马上就能见到那个令他心心念念的人了。
等火车到达喀什火车站后,顾景明先去军区报完到,便立马赶去了新大。
他看着面前这所学校,泪意在眼中翻涌。
这里,就是孟听晚离开他后一直待着的地方。
他来之前已经查好了,孟听晚现在就是这所学校文物修复专业的大二学生,她是许老的徒弟。
她在这里也格外受欢迎,只要随便找一个人问,就能问到她在哪儿。
然而近乡情怯。
以前,顾景明恨不得立马飞奔到孟听晚面前,将她搂在怀里亲吻。
可如今真的到了新大,看着外面来来往往朝气蓬勃的学生,他又不敢上前了。
他害怕,怕孟听晚说:“你是谁?我和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害怕,怕孟听晚说:“你的爱人是夏雨柔,你的妻子是夏雨柔。”
他害怕,怕孟听晚说:“我已经结婚了,你不要再来纠缠我了。”
……
他久久的站在新大的校门口不敢进去,直到一个小时后。
一个新大的女生红着脸走到他面前:“你……你好,请问你是来找人的吗?”
顾景明长得很好看,然而身上却又一种与生俱来的冷漠感。
再加上他穿着军装,站在那里仿佛一尊煞神,便更加显得他难以接近了。
之前有不少女生都在偷偷打量他,想知道他是谁,来干什么的。
但对着他那双眼睛,便都不敢了,这个女生也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才来找他搭讪。
“嗯!”顾景明笔挺的站在那里,轻“嗯”了声。
当女生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顾景明却忽然开口。
“你能帮我叫孟听晚同志出来吗?她是大二的学生。”
听到顾景明说孟听晚,女生小心翼翼的开口:“我能问问,您和孟同学是什么关系吗?”
“她是我……”想到孟听晚当时那么的决绝的离开,她应该并不想让这边的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吧。
这样想着,顾景明生生将即将出口的“媳妇”两个字咽了回去。
“她是我喜欢的人。”也是我最想娶的人。
听得这话,女生带着些许沮丧。
“孟同学跟着许老去甘省了,还有,你不用想着孟同学了,她已经有对象了。”
顾景明还没从这个女生说的“孟同学跟着许老去甘省了”的话中走出来。
便又听到了一个令他心痛的事情:“你说什么?听晚有对象了?”
“是啊,她的对象就她的师兄麦麦提,他们一起跟着许老学习壁画修复,真的是很般配呢!”
女生说着,对孟听晚满眼的羡慕。
每次许老带着孟听晚和麦麦提出来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他们两人就是一对金童玉女,养眼至极。
“麦麦提?怎么可能?不可能。”
顾景明实在是不敢相信,以前追着自己跑了三年的人,爱了自己三年的人,竟然和别人在一起了。
当初她那么爱自己的,孟听晚追了他三年,怎么才不过两年就变了呢。
他以为自己来的已经很快了,他以为他能够将孟听晚追回来的。
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他要去甘省,他一定要见到孟听晚。
到敦煌的第五天,孟听晚正和麦麦提调配壁画的粘合剂时。
看守莫高窟的小陈走了进来:“孟同志,外面有人找。”
孟听晚眉头一挑:“你不认识?”
她以前就是跟着父亲在莫高窟长大的,和这里的人都很熟。
一般认识的人来找她,小陈都会说名字,今天他却没说。
“对,不认识,穿了一身军装,脸色黑的跟碳一样。”
听到小陈这么说,孟听晚的脸色瞬间变了,她知道是谁了。
来的一定是顾景明,那个让她当牛做马一世的男人。
时隔两年,她不知道顾景明还来找她做什么。
正想说不见时,麦麦提忽然开口:“来的是你前对象?”
孟听晚点点头:“对,应该是他。”
“去见见吧,看看他说什么,你们之间也许有误会。”麦麦提温柔的看着他。
“我去见他你不吃醋?”半年前,孟听晚才和麦麦提确认了恋爱关系。
她也将自己来新疆的原因跟麦麦提说了。
如今麦麦提竟然让她去见顾景明,孟听晚有些看不懂麦麦提了。
“听晚,顾景明是你心里的一根刺,他不说,你不问,受罪的还是你自己,我不想你难过。”麦麦提目光流转,眼中全是对孟听晚的爱意。
孟听晚哽了一下:“你就不怕我和他重归于好?”
麦麦提摇了摇头:“我相信自己比他好,就算你选择了他,那也是我做的不够好。”
对着麦麦提浅蓝色的眼睛,孟听晚的心微微颤了颤。
她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心里顿时涌起一阵涟漪。
她低下头,轻“嗯”了声:“我不会吃回头草的。”
说完,孟听晚敛下心神,直接走了出去。
刚走出洞窟内,她就看到顾景明穿着一身军绿色的军服笔挺的站在那里。
看到孟听晚出来,顾景明迈开大步跑了过来:“听晚,我终于找到你了。”
两年不见,顾景明黑了,也瘦了,但一样高大,足足比孟听晚高了一个头。
“找我做什么?我记得我们两年前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孟听晚说完后退了一步,和顾景明拉开了一点距离。
注意到孟听晚的小动作,他的眼神瞬间暗淡下去:“你一定要跟我说这种话吗?”
“不和你说这种话,那说哪种话?当你选择夏雨柔的那刻起,我们之间就结束了。”
顾景明看着面前满身是刺的孟听晚,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他抿了抿唇。
“听晚,我之前就跟你说过,我只是代战友照顾夏雨柔罢了,你怎么就不相信呢?”
听到顾景明的话,孟听晚忽的笑了:“顾景明,你不要自欺欺人。帮战友照顾夏雨柔?所以就得丢下自己快结婚的对象单独和她出去?”
“帮战友照顾夏雨柔,就会在临近结婚时每天在医院照顾她?”
“帮战友照顾夏雨柔,然后将孩子接回来,让我来养,对不对?”
孟听晚说着说着,眼泪就哗哗落了下来。
她心疼,心疼上辈子的自己!心疼自己直到老了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什么时候将孩子接回来让你养了?”
就连那时候,他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
顾景明有些不解,只以为孟听晚在说胡话。
可这并不是胡话,上一世,孟听晚就替夏雨柔养了一辈子孩子,就连这辈子,他也想过,真是可气又可笑。
“还有,我从始至终喜欢的都只有你,我的心里从没有别人,只有你。”
顾景明言之凿凿的说着,却根本无法在孟听晚心中掀起任何波澜。
“可我在你身上,并没有感受到爱意。”
从上辈子到这辈子,她就从没有在顾景明脸上看到他对着夏雨柔时那种柔和的目光。
爱一个人的眼神,很容易看出来的。
可是她在顾景明身上,看不出一丝爱她的痕迹。
孟听晚垂下眼帘,遮住一丝泪意,毕竟顾景明曾经是自己喜欢了一辈子的人,说完全不在意是根本不可能的。
就算是一只猫猫狗狗,养久了也会有感情,何况是人呢?
就像麦麦提说的,顾景明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就算是不爱了,这根刺还是会扎在心里。
她必须将它从心里拔出来。
看出孟听晚此时的伤心,顾景明想抬手揉揉她的发梢,可手刚伸过去,就被孟听晚拍掉了:“别碰我。”
感受到她的抗拒,顾景明悻悻的收回手:“听晚……你以前不会这样的。”
是,她以前是不会这样。
以前的孟听晚从不会对他大声说话,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伸手打他。
以前的孟听晚眼里、心里永远只有一个顾景明。
但自从知道顾景明爱的人是夏雨柔后,她就变了。
但这一切又能怪谁呢?
忍着心里的那一丝不适,孟听晚问出了自己最想问出口的那句话:“那个子弹壳你是想送给夏雨柔的吧!”
孟听晚说完,眼睛直直的盯着他,那肯定的神色看着顾景明一愣:“你怎么知道子弹壳的?”
“说,那子弹壳你是不是想送给夏雨柔?”孟听晚又问了一遍,大有一种他不说就会一直问下去的感觉。
曾经就是这颗子弹壳让孟听晚发现了端倪,如今她也想用子弹壳来结束这一切。
顾景明微闭了闭眸子:“是,但那颗子弹壳是建国的,他想给夏雨柔送一个刻字的子弹壳,我当时想完成他的遗愿,就刻了。”
说到这,顾景明忽然一怔:“就因为这个子弹壳,你就觉得我不爱你?”
当孟听晚听到她想知道的事情后,忽的笑了。
“不仅仅是因为子弹壳,还有你对夏雨柔和对我的态度。”
子弹壳只是上一辈子的不甘,更重要的还有他对夏雨柔的维护程度。
“听晚,我现在已经没有联系她了,我知道我错了,你能原谅我吗?”
孟听晚摇了摇头:“顾景明,伤害已经造成了,回不了头了。”
听到这,顾景明脑子里“嗡”的一声轻响,两年前最后一面孟听晚的话忽然涌进他的脑海中。
““一路小心,别走回头路。”
“听晚……”顾景明的声音哽咽不已:“你那时就彻底放弃我了是吗?”
“是!”孟听晚的一声“是”彻底打消了他心底最后一丝庆幸。
“听晚……”顾景明的眼中带着一丝破碎感,他想上前,可又不敢。
孟听晚看着他这副样子,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
在她的印象中,顾景明不应该是这样的人,但她什么都没说。
最后看了一眼顾景明后径直回了洞窟之内。
顾景明看着孟听晚的背影,这一瞬,他忽然有些恍惚。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到孟听晚的背影,以前似乎每次都是孟听晚看着他离开。
在孟听晚走后,他又在那里站了许久许久都没有离开。
原来一个人在悲伤的时候真的是能听到心痛的声音的。
那种瓷杯摔在地上后碎裂的感觉,很痛,痛到极致。
孟听晚回去的时候,一直都能感受到顾景明投注在她身上的视线,灼热又滚烫。
但她一次都没有回头,就算顾景明心里没有夏雨柔,她也不想再回去受虐了。
就连麦麦提,她也是没想过要接受的,但在日渐相处的过程中,她感受到了麦麦提的爱意。
每一次发烧时,递到眼前的药片;每一次难过时,及时递来的纸巾;就算每次月事来临前,都有一杯端到眼前的红糖水。这是上一世顾景明从来没给她做过的事。
想到这,她迈进了洞窟内,然后她看到了麦麦提有些颤抖的身体。
麦麦提生的高大,此时一双浅蓝色的眸子里泛着莹莹水光,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他有些小心翼翼看着孟听晚,薄唇努了努,还是轻轻唤出了声:“听晚……”
孟听晚轻叹了声,走过去,轻轻环抱住他的腰:“你怎么了?”
感受到身上的温热,麦麦提的眸子闪了闪,接着立马伸手抱住眼前的人。
声音里还带着淡淡的委屈:“我以为你会跟我说分手。”
孟听晚之前对顾景明爱的有多深他是知道的,他不觉得自己争得过对方。
可感受到眼前人的温热,他心里庆幸不已:“他的雪莲还在,没有丢……”
孟听晚昂着头,看着麦麦提的眼睛:“是什么让你有这样的想法?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她不是恋爱脑,她没有那么找虐,在顾景明那里受了一辈子的伤,还来原谅他。
她已经看到了美好的风景,就不会再回到那贫瘠的土地上。
“你以前很爱他……”
看着此时的麦麦提,孟听晚“噗嗤”一声笑了:“你之前不是说你相信自己比他好吗?”
听到这话,麦麦提的眼神一滞:“我是相信自己比他好,可我也怕。”
他只是想给孟听晚一个机会,麦麦提怕她心里还想着顾景明,但自己却占着她对象的身份,会让她难做。
“你怎么这么好呢?”孟听晚“吧唧”一声吻到麦麦提的嘴角,心里甜丝丝的。
原来被人珍视是这种感觉,想想以前的自己是真的傻,错把鱼目当珍珠。
顾景明是好,可他的好是对国家、对人民、对夏雨柔,对除他妻子以外的任何一个人。
可在她看来,一个好男人,既要对的起国家、对得起人民,也要对的起自己的妻子。
但显然,顾景明并不是这样的人。
感受到唇角的湿濡,麦麦提的眼瞳瞬间亮了。
他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孟听晚:“听晚,你刚刚是……”亲了我吗?
他的话未说完,孟听晚又对着他的薄唇亲了上去。
这一次,麦麦提真切的看到了眼前人的动作,他的耳尖瞬间红了。
他悄咪咪的看了眼洞窟内,此时只有他们二人。
孟听晚一触而过,随后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人:“现在害怕吗?”
看着眼前女人张张合合的红唇,麦麦提喉结滚动,右手直接捏着孟听晚的下巴,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她。
麦麦提的亲吻像狂风暴雨般来的措手不及,口中的纠缠瞬间让孟听晚脑中一片空白。
以前克己守礼的人在这一刻化身为狼,让孟听晚忘记了思考。
她只是顺从的闭着眼,热烈的回应着眼前的人。
等到麦麦提放开她时,孟听晚的嘴唇已是一片红肿:“听晚,对不起……”
麦麦提兀自放开了她:“我不该这样的……”
说着,他的手从孟听晚的唇上掠过:“可我真的忍不住。”
一想到她以前对顾景明所做的,他就嫉妒。
就在之前,他虽然说让孟听晚去找顾景明,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当时的心里到底有多紧张。
有些人,就是能让人一眼万年,他对孟听晚就是这种感觉。
她从火车站出来时,麦麦提就注意到了她。
孟听晚一张洁白的脸颊在与她出来的一行人中仿佛不在一个世界。
她美的那么显眼,当时买买提就在想,这个姑娘是他要接的人吗?
然后他就看到那个姑娘跑到了胡杨林下,笑的开怀,他一下就看呆了。
后来,他就看到那个姑娘走到了他面前,问他:“你好,请问你是麦麦提吗?”
他那时都傻眼了,他当时只有一个念头,他的想法成真了,真好。
可是他知道这么好的姑娘不该是他这样的人肖想的,他本该直接将一行人送到新大。
可天变黑了,外面野兽多,他不敢、也不能带他们走夜路。
麦麦提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将他们带到希望小学。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孟听晚一点都不嫌弃,还愿意留在那里为当老师。
更为了孩子们找来课本和课桌。
想着想着,他的眼睛变红了,他觉得自己真的很可恶。
后来,孟听晚竟然成了自己的师妹。
这时候,他像只独狼般在孟听晚身后观察着她,给她端茶倒水,给她做力所能及的事。
他不敢表明对她的爱意,但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别人面前宣誓自己的主权。
借着自己身为师兄的身份,为孟听晚斩断了不少桃花。
他就这样默默的守护了孟听晚一年半。
后来在孟听晚发烧时,麦麦提偷亲她被发现,二人便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没想到孟听晚竟然说:“麦麦提,你喜欢我吗?”
当时他被吓到了,立马想冲出去,却被孟听晚拉住了:“你走了,我以后便不会再理你。”
为此,他生生顿住了自己的脚步。
在这时间里,孟听晚说了她和顾景明的事,也对他说。
“如果你喜欢我,那我们可以试试,不过一旦我发现你对我不好,我便会离开,绝不回头。”
那一瞬,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然转身说:“是,我喜欢你,想照顾你。”
然后他们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成了男女朋友。
然而就在刚刚,他听到顾景明来了,他慌了,他想让孟听晚不要去,可他不想让怀里的人后悔。
“你在想什么?”怀里人的问话打断了思绪,麦麦提瞬间回神。
“还好,你还在,我以为你不要我了。”他紧紧抱着孟听晚,心里一阵阵的后怕。
在她出去后,麦麦提心里都已经想好了,孟听晚等下回来跟他说:“麦麦提,我们分手吧!”
“怎么会呢?”孟听晚伸出手,轻轻揉开了麦麦提紧皱的眉头。
看着孟听晚眼中细碎的笑意,麦麦提又想亲下眼前的人,但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咬了咬唇,红着脸开口:“来……来人了。”
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就算是这时候,也不敢放开自己,心中那一丝伤怀顿时烟消云散。
孟听晚轻笑了声,在人来之前与麦麦提拉开一个身为。
“听晚,景明来找你了。”来的人是孟父,他也和顾景明相处过一段时间,知道自己的女儿有多喜欢对方。
现在看到外面的顾景明,便提醒了自己的女儿一声。
孟父说完,孟听晚就看到麦麦提的身形又僵住了,然后急忙转过身去。
她噙着笑意看着麦麦提的背影:“爸,随他,我和他已经结束了。”
听到孟听晚的声音,麦麦提的身体才放松下来。
看着他这个样子,孟听晚也不知他哪来的勇气,让自己去拔出心中最后的那根刺。
上一世,孟听晚曾在无数个顾景明答应的日子里站在院子里等了他无数次,从日升到月落,可每次都等不到人。
这一世,顾景明自己愿意等,那就让他等,总归也是他自己的意思。
孟父见孟听晚主意已定,便不再多言,转身去做自己的事。
孟听晚也走到麦麦提身边,去看他调配好的粘合剂。
其实孟听晚早已知道后世已经研究出了新的方法,但她当时忙着照顾顾景明和那个孩子,她根本就没有参与后来的研究。
只在她年老后,以游客的身份参观过一次敦煌壁画。
那时,她看到父亲和他的徒弟们通过毕生精力修复完美的那刻,她深深地后悔了。
她才发现自己错过了什么。
她竟然为了一个顾景明,让自己成为了嫉妒发狂的女人。
她本该是能为祖国的修复事业贡献一份力量的人。
好在,这一世,她及时醒悟了。
这份粘合剂,就是她重生后一直在研究的东西,她失败了无数次。
这次,终于在和麦麦提的合作中看到了希望,只是不知道用在壁画上效果如何。
“怎么样?你刚刚试验过了吗?”孟听晚看了眼眼前这一小杯粘合剂。
麦麦提摇了摇头,他刚刚将粘合剂调好后就没有心情去试验了,便一直没有动手。
孟听晚点点头:“好,咱们将这个放在显微镜下看看,然后在洞窟内试验。”
敦煌壁画是他们国家的瑰宝,他们不能必须得极致谨慎。
他们将这份粘合剂拿去显微镜下时,孟听晚见到了研究院的上一任院长常老。
“常爷爷……”孟听晚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面前慈祥的老人是来到敦煌的第一批人,他来这里时,眼前的洞窟并非现在这样色彩丰富。
当时,外面的风沙很大,洞窟内经常面临坍塌,就连风沙都比现在大多许。
更没有现在这么多的修复技术。
是他和第一批人来这里人在这里植树造林,从无到有研究技术才有了现在他们的环境。
孟听晚相信,在她之后,还会有下一批人,下下批人,进入到壁画的保护项目中来。
“听晚丫头,你回来了?”常老慈爱的看着孟听晚:“出去这些年学了些什么?”
孟听晚扬了扬手中的粘合剂:“针对壁画起甲研究了点东西。”
这份粘合剂,孟听晚在上一世和父亲的通话中听到父亲提了两嘴。
但是具体的比例她并不知道,只能一点点实验,但她感觉这次她离成功很近。
常老看到这里,发现里面的东西后,眼睛都在放光:“这……这……这……”
常老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来过研究院了,但他昨晚做了个梦,梦中来了个外国科学家,他手中有一种粘合剂,完美的将壁画修复好了,但是他不愿意将这种粘合剂的材料透露出来。
然后他就来了研究院,没想到他一来,听晚丫头带来了这个好消息。
“快,小周,你先起来,让听晚丫头用显微镜。”常老赶紧让身边一个在用显微镜观察的研究员起身,让孟听晚坐了上去。
孟听晚也不扭捏,直接用滴管沾了点粘合剂放到玻片上,然后将玻片标本用压片夹固定在载物台上。
她观察了片刻后,抬起头来,看着麦麦提和常老:“我觉得可以试试。”
听到孟听晚这话,常老直接让孟听晚离开显微镜,自己观察了起来,在梦中,他试过用显微镜观察,如今的记忆格外清晰,就好像亲身经历过一样。
当他调好角度观察的时候,越来越心惊,这和他梦中观察到的一模一样。
“走,走,我们去试试,去试试!”
观察完毕,常老激动地站起来:“我们现在就去试试。”
看到常老这么激动地模样,孟听晚也跟着激动起来。
常老可是他们壁画修复的先驱者,能获得他认可的粘合剂,肯定是有效果的。
想到这,孟听晚赶紧拿好工具走到了实验间。
“听晚丫头,你来操作,记得小心点。”
孟听晚点点头,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小心翼翼的接过麦麦提递过来的羊毛刷对起甲壁画的背部以及表面进行除尘,然后对其部位进行软化处理。
在用注射器将与壁画颜色相同的粘合剂沿起甲裂口注射进去,焦急的等待了几分钟后。
孟听晚拿起一旁的木片小心谨慎的将起甲壁画往回贴过去,如此起步下来,让它回复平整、粘黏牢固:“这……这真的成功了。”
常老看着面前修复完成的壁画,眼中泪光涌动:“有生之年,何其有幸!”
听到常老这么说,周围的人都鼓起掌来,他们这么多人倾注了毕生心血想要研究出来的东西。
今天终于被研究出来了,大家眼中全是激动。
“小孟,你生了个好女儿!”常老看着自己的爱徒,欣慰的拍着他的肩膀。
常老今年七十五岁了,一生都在致力于敦煌艺术的研究与保护,对后世影响深远。
孟父和麦麦提看着面前的孟听晚,嘴角微微翘了翘,全部与有荣焉。
其实孟听晚知道,这个粘合剂可能并不是最好的,但它也能为现有的壁画争取时间。
等以后,科技在发达一点,他们还会有更好的技术应用到壁画中来。
既然取得了成功,大家便没有浪费时间。
孟听晚将粘合剂材料的比例公布了出来,让大家加紧调配,并运用到壁画中来,开始争分夺秒的抢修壁画。
常老年纪大了,眼睛不太好,更不能长时间的蹲坐,但也加入了这个行列。
这一次。
大家足足忙了三天,才停下脚步换下一批人来接班。
三天后,孟听晚和麦麦提从洞窟中走出来时,她没想到顾景明竟然还等在外面。
但她只是冷冷的看了顾景明一眼就跟他擦肩而过,像没看到这个人一般。
只是当路过小陈时,她还是问了一句:“一直在这里等着?”
小陈点点头:“嗯,除了吃饭和上厕所,其他时间赶都赶不走。”
听到小陈这话,麦麦提顿时紧张起来。
孟听晚勾了勾唇,用小拇指挠了挠他的手心:“别怕。”
她与顾景明的感情上辈子就已经消耗光了,她不会因为顾景明站在这里等了三天就原谅他。
像上辈子这样的等待,她等了不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
从充满希望,到逐渐失望,她感同身受,一辈子都挺过来了,她相信,顾景明也能挺过来。
麦麦提感受到手掌中作乱的手指头,顺势与她十指相扣并紧紧握住。
“听晚。”顾景明喊了一声,孟听晚听到了,但她没有回头。
回到住处,孟听晚睡了整整一天才醒来。
然后和许老一起回到了新大,她的学业还没有完成,她还得在这边学习,也还有一群可爱的孩子们在等着她。
虽然孟听晚已经没有教他们了,但每个周末她都会回去看看他们。
看着那些孩子日渐扬起来的嘴角,孟听晚知道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孟听晚前脚回了新大,顾景明后脚就跟了过来。
如此一个月后,顾景明没再过来找她。
此时的顾景明正躺在医院中,打着吊水,而他的意识,穿回了上一世。
在那里,他成为了孟听晚,经历了孟听晚所经历的一世,也感受到了孟听晚那一世的所有想法。
他很想说:“听晚,不是那样的,他不是那么想的,他对夏雨柔只有朋友情谊。”
“他不爱夏雨柔,然而他的声音发不出来,他说不出口。”
等到最后,当孟听晚翻到那颗子弹壳时,眼泪成串而下,巨大的悲伤笼罩着他。
顾景明也跟着痛不欲生。
等到他醒来时,他才恍觉,自己对孟听晚的伤害到底有多大。
那天,他找来护士,给孟听晚写了一封信,然后直接申请返回了沪市。
他放手了,不追了,孟听晚值得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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